“我是一名普通的服装设计师……”这个说自己“普通”的人，是中国最早的服装设计师之一、日本归侨陈富美。
▲11月8日，日本归侨服装设计师陈富美在北京家中接受记者专访。本报特约记者李鸣鸣摄
陈富美1935年出生在日本东京，是旅日华侨第三代。她的父母原在东京早稻田开中华菜馆，后来搬到横滨中华街。陈富美是家中老大，她从小喜欢服装，弟弟妹妹的衣服很多都是由她来剪裁制作。陈富美的父亲二战后曾在国际剧场餐厅担任主厨，由此她每月有一次机会可以免费观赏国际剧场的歌舞剧表演。演员精彩的表演，以及华美的服装，让陈富美眼前一亮，那时起她就在心中埋下了“美”的种子。
陈富美1952年考上东京女子美术大学附属高中，之后到神户登丽美服装学院学习剪裁、缝纫和设计等。1956年，陈富美跟随丈夫踏上了从日本驶往中国的轮船“兴安号”，希望参与到新中国的发展和建设之中。现在回忆起当时的决定，陈富美感觉这其中既有年轻人的热血和激情，也有海外华侨长期受歧视后生出的反抗精神。“我曾经不知道大家嘴里的‘东亚病夫’是什么意思，当我知道之后，就希望改变它”。陈富美回到中国后，思想和文化都在发生“碰撞”：第一次看到黑黑的煤球，堆在墙头；晚上，她穿着白色长睡裙到胡同里上厕所，吓了邻居一跳；过春节时，她身着白色西服参加活动，有人询问她家中是否有“丧事”；日本人更倾向于文雅的色彩搭配，而当时的中国人更喜欢艳丽、花哨的色彩……
陈富美从不回避“文化碰撞”。而这或许就是她的成功“秘籍”。“那些在当时看着奇怪，不理解的事情，都给予了我设计的灵感。”现在想来，陈富美由衷感激这种“碰撞”，正是因为有了“碰撞”，她得以不断突破与创新。陈富美进入北京商业局样品加工厂做服装设计师工作后，自己动手做公分尺，用白色的石灰粉涂在线上给衣服画标记线……一切都从头开始。陈富美第一个作品最大的突破在于“肩袖设计”，她突破连身袖的剪裁方法，而是将袖子和衣身分开剪裁再缝合，肩线分明，更突出人物线条。“从家庭走向社会的女性，应该有自己的线条，来展示自己的自信。”▲陈富美服装设计草图
当时22岁的陈富美，没有想到这样的肩袖设计，一直沿用到了今天。陈富美设计的衣服在王府井百货大楼等几个百货大楼进行销售，非常受欢迎。她开始将日本人喜爱的淡雅色彩和图案融入设计之中，比如淡黄、淡粉、淡绿；将“大花”改为波点设计，融入连衣裙中。新颖的设计为何一下子能抓住顾客的心？陈富美认为，当时这些百货大楼的顾客很多是高知人士，国际友人，且他们本身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很高；人们的内心开始渴望“变化”。陈富美永远都记得，有女孩穿漂亮的裙子，担心有褶皱会不敢坐下，骑自行车时甚至会将裙子放到车把上的场景。▲11月8日，日本归侨服装设计师陈富美在北京家中接受记者专访。本报特约记者李鸣鸣摄
陈富美一生中做了很多重要的设计工作。1984年中国代表团首次参加奥运会（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），入场式的制服就是陈富美团队设计。蓝色钉金色扣子、男白裤、女白裙，搭配深红色的领带。日本设计师森英惠曾评价道：“中国设计与国际接轨了。”
▲早年的陈富美
1992年，北京第一家麦当劳在王府井开业，陈富美作为设计师应邀出席了开幕仪式。她对比国际其他快餐连锁品牌，将这里员工的服饰设计成红白条纹的短袖，非常活泼、清新。开业当天的麦当劳排起了长龙，陈富美知道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，渴望尝试新鲜事物的心情也愈加强烈。在互联网上搜索陈富美的信息，其中有一个评价是：“日本有个桂由美，中国有个陈富美。”1986年，有着“婚纱女王”之称的桂由美应邀到中国做白色新娘服展示，陈富美全程陪同，两人也由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“我们都是‘敢为’之人，在那个年代她来到中国进行婚纱推广是‘敢做’，而我是‘敢接’，‘敢创’。在中国推广新兴文化，同时把中国的文化推广到海外。”
▲1978年陈富美设计的中国民航第一代制服
其实白色婚纱在当时受到很大争议。陈富美介绍，一方观点认为外国文化进入中国，让中国礼服更为丰富多彩是好事；另一方观点则认为，白色是中国的忌讳，结婚怎么能穿白色衣服呢。当时作为北京服装研究所所长的陈富美提出了自己的观点：“白色婚纱与中国传统文化并不矛盾，白色就是象征纯洁的爱情，体现圣洁、优雅。”北京街头开始出现了以现代模式展示白色婚纱的店铺，市民感受到新的文化气息。陈富美考虑到婚姻既是两个人的又是两个家庭的，应该考虑、照顾社会认知的喜好和传统观念。所以除了白色婚纱以外，还可以有不同颜色的婚纱，尤其根据中国结婚的习俗有换几套衣服的习惯，所以陈富美还设计以红色为主的礼服。“我们没有什么目的，都是源于对美的追求。”陈富美和桂由美长期合作，成立了亚洲婚礼文化联合会，也希望能保留各国本来的婚礼特色。纵观陈富美近几年的服装设计，从“汉服婚礼”到“蜡染王国”，涉及方面非常广。陈富美给出的答案就是：“我是一名普通的服装设计师，我什么都可以设计”。陈富美退休之后，依然把工作重点放到婚礼文化改革方面。她强调的不是“白色婚纱”代替“红色礼服”，而是人们多元的选择，既有人情味又不会过于奢华的婚礼文化；既保留传统又可以与时俱进的并存方式。陈富美的设计非常时尚，吸收了西式大摆、蕾丝、抹胸等技巧；在设计理念上也将中国传统文化符号——植物、动物，以及剪纸、中国结等传统文化相互融合。
陈富美曾多次组织、参与中日两国在服装设计、展示等方面的交流活动。尤其值得一提的是，2007年，她组建了“北京乐龄时尚文化俱乐部”，组织退休老年人进行服装讲座，走台训练等文化活动。2012年，她带领北京乐龄时尚文化俱乐部老年人来到东京、福岛、北海道等地进行服装展示交流活动。陈富美现场进行日文讲解和介绍，当日本人看到中国退休教师自信地站在舞台展示时装时，现场响起了热烈掌声。
“老年模特高矮胖瘦都有，但当他们撑起中国传统的油纸伞时，日本观众看到的是中国老年人的精神风貌，亲切且亲近。”陈富美认为，“民间交流和交往，能够促进两国相互了解，增进友谊。这或许就是华侨华人的‘力量’所在。”2022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五十周年，陈富美依然希望能够发挥自己的力量，做一些事情。. END 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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